秦简一双眼叫泪意熏得生疼,他哑声道:“孩儿记住了。”
……
门外,秦府的小厮转达了秦夫人的话后,就合上了秦府的大门。
雨如瓢泼,哪怕有伞遮掩,还是有水汽不断扑到面颊上。
沈彦之看着雨幕里高大森严的秦府门楣,突然生出一股高不可攀之感。
随从劝道:“回吧,世子,再晚些,进宫就迟了。”
沈彦之没做声,只一撩袍角,跪在了积水都有一寸来深的秦府大门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一个响头磕完,他头抵着地面迟迟没肯起身,雨水浇在他身上,水珠凌乱划过面颊,不知其中有没有泪。
一双凤目红得锥心。
……
沈彦之进宫时已是申时,进宫不可失仪,他回府换了一身官袍,湿透的头发绞得半干后束起,只是面色瞧着比平日里更加苍白了些,一双上挑的凤目森冷阴霾,看一切仿佛都是在看死物。
小侍者战战兢兢引着他进了内殿才躬身退下,新皇李信在龙案前批阅奏章,兽口香炉里燃的龙涎香极重,熏得人头昏脑涨。
天色阴沉,殿内百十来盏长颈宫灯一早便点着了,亮若白昼。
沈彦之掩去眼底所有的锋芒和砭骨的冷意,下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李信这才从奏章中抬起头来:“沈爱卿来了,快快平身。”
“谢陛下。”
李信似笑非笑看着他道:“爱卿监斩秦家和陆家那两老顽固,朕已听人回禀了。爱卿以为,剩下的秦家人和陆家人该如何处置?”
沈彦之藏在袖袍底下的五指已经抓破掌心,嘴角却是凉薄翘起:“秦国公和陆太师已死,楚国旧臣们没了领头人,陛下若要收揽人心,自当补偿秦家和陆家,以示宽厚贤德,此乃上策;将他们扣留在京中,派人暗中盯着,此为中策;若是抄家流放……只怕得寒了楚国旧臣们的心,乃下策。”
“爱卿言之有理。”李信搁下朱笔,“那就先派人前去秦陆两家赐赏慰问吧。”
沈彦之嘴角始终带着那抹凉薄的笑意:“陛下圣明。”
李信见他这般,眼底闪过一丝阴翳,“爱卿可真是朕的左膀右臂,近日青州匪患严重,朝廷运往闵州的一批兵器竟叫水匪劫了去,青州知府屡屡上折子让朝廷派兵剿匪,当初爱卿在秦乡关一计破敌五万,可谓智勇双全,青州剿匪一事,朕思来想去,还是派爱卿去,朕才放心。”
“秦乡关”那几个字听在沈彦之耳中,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五指抓破了掌心,咬得舌尖满是铁锈味,沈彦之才依然维持着脸上那抹面具似的假笑:“臣,定不辱命。”
沈家如今还是李信手里最利的那把剑,汴京局势稳定下来前,李信还必须得重用他。
今日命他为的监斩官,李信无疑是在给他难堪,但也是彻底堵死了沈家和楚国旧臣们交好的路,他沈家,今后注定了只能成为李家的一条狗。
哪怕依然芥蒂沈彦之杀自己胞弟一事,但刚打过一巴掌,李信自然还是得给他一颗甜枣:“郢州的探子来报,郢州陆家近日有人前往青州,八成是和前朝太子搭上了线,此事关系重大,朕明面上派爱卿前去青州剿匪,但暗地里,爱卿好生彻查前朝太子行踪。”
前朝太子在青州,太子妃可不也在那边么?
浑身冷透的血在这一刻似乎又有了温度,沈彦之躬身道:“微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