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倒是真有了几分哀凄之态。
房彦朗见状,也有些不好受,不由低声安慰:“事已至此,何妨放开心怀,只在河北安坐,以观将来……”
“不错,且停一停,看清楚路再走。”李枢匆匆颔首。
房彦朗就等这话,闻言不由释然。
倒是跟李枢认识更久的老朋友杜才干在旁听此言语,一时欲言,但终究没有开口。
月底的时候,双月几乎不见,而随着夜色越来越浓,晚风袭来,似乎堪称月黑风高。所幸到了春末,繁星点点,已然灿烂,加上黎阳城、黎阳仓以及二者之间道路上的火把、灯笼,当然还有此地的兵马、人流、仓储、田野,倒是依然有几分人间安泰之色。
张行很少喝酒,但今日还是饮了几杯,其余几人也是,放浪形骸称不上,但的确话多了些。
当然,他的话向来很多。
“你就这般放过李枢?”牛达落脚的小院中,李定望着头顶星空,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不屑。“临阵叛逃,却能苟全性命,简直妇人之仁!”
“那也是黜龙帮上下的妇人之仁。”张行不以为然。
“三哥,今日只要把这件事推给大头领们,李枢也必然死了。”牛达也有些气闷。“到时候,也是黜龙帮上下严明军纪。”
“得不偿失。”张行语气缓和了一点。“你跟李四想杀他,是真心的,李四在兵部修路的时候就素来把自己当成一军之元帅,讲究一个慈不掌兵;而你作为军阵上的将领,好几次大战都是由你来领兵做苦战之侧翼,所以心里对这些耽误战事的心存愤恨……但其余人呢?高士通、李子达举手是真心想杀人吗?”
牛达一时惊醒,脑子却转不过弯来。
“他们是降将,是外面藩属的人质,他们是看到局势已定,借此来表忠心。”见到牛达愣住,吕常衡忽然放下酒杯代为回复。“实际上,他们是最畏惧李枢被处死的……连李枢都不保,还要牵连其余头领,他们如何能心安?”
牛达听懂了,但也完全愣住,李定也有些恍惚。
因为这个他们真没想到。
“谢总管应该也不是真心想杀人,他只是必须要跟着陈总管行事。”秦宝也开口道。“黜龙帮内英雄豪杰辈出是不错,但无外乎是东齐故地之人,是河南河北人为主……这事三哥今日还专门说了的……而陈总管一个南人来做文书总管,统揽黜龙帮文书来治十八郡五十六营,其实是南衙宰相的格局,要是连谢总管这位帮内最近的南人兼故人都不能跟紧他,其他人只会更加不服。”
牛达和李定半晌没有说话,只能低头喝酒。
“李枢这种级别的人,处理他要考虑的是政治大于军事。”张行幽幽以对,做了最后解释。“所以,这件事的处理顺序这样的,先把他跟他带走的兵马给带回来,确保没有黜龙帮自家内讧;然后不能让他被杜破阵那些人给在外面弄死;再确保他是被帮内自家公决……换言之,公决他的下场这件事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事,而不是说他该有什么结果。”
“但李枢如何落得如今下场,生死都无足轻重呢?”秦宝产生了新的疑问。“记得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他掌兵东进的,便是数月前也还是帮内实力最大的一位龙头。”
“因为他目光短浅,看前途、寻路线,只能一不能二,遑论三;而且他性格也有缺陷,表面上为人谦和,待人诚恳,其实性格傲慢固执,不能容人;但这都不是他落到眼下局面的根本,因为前面说的这些缺点,我其实也有,你也有,李四也有,思思也有,大家都有,只是各不相同而已,他的问题在于他不能一直把这些缺点给盖住,或者说不能坚持对的东西!”张行带着酒劲侃侃而谈。“天下事都是这么败的,李枢再如何,或者说这天下人任何一个人再如何,难道有刚刚死了的那位圣人登基时来的显赫吗?有当时那位圣人前途远大?那那位圣人又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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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宝重重颔首。
李定在旁,终于失笑:“你们这问答,倒是真像极了当日东都承福坊的时候……连我在旁边看着都一般无二。”
秦宝不由尴尬一笑。
张行一愣,旋即也笑:“时日一去不复返,孰料故人皆安全。”
“哪里来的皆安全,三娘是怎么回事?”李定当即驳斥。“这事怎么想都太突兀了吧?”
“说简单点,就是遇到了风灾,实打实的风灾。”对上这几人,张行没有遮掩的意思,却又言简意赅。“而若是说透彻点,这可能是她的命……有人跟我说,赤帝娘娘视她为私物,想要她自行一番事业!”
“那你就任由赤帝娘娘掳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