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之港到了,乘客们都涌上了甲板,显然经过这惊险又漫长的海上历程,大家都渴望着上岸。
萧偃跟着瓦妮莎他们也到了甲板上,远眺着海港,光线明亮,萧偃这才看清楚,瓦妮莎是个有着亚麻色头发和红色眼睛的少女,四肢肌肉紧实,兰斯博是银蓝色的头发编成了发辫,眼睛是深蓝色的,肩膀宽阔,身材结实而确实有些矮。希尔则身上肌肤为苔绿色,眼睛也是墨绿色的,双耳尖尖,头发犹如海藻一般,手指也都是纺锤状的,手长过膝,但身躯却分外矮小瘦削。
萧偃头脑中仍然一片混沌,想不出自己为什么对这些种族的形状如此陌生,仿佛第一次看到。但瓦妮莎只以为他是受惊过度,又以为他是所有随行行李都被海水冲走了,体贴带他在船边看着港口,问他:“你在都城,有没有亲友要投靠的?还是先和我们去住旅馆?”
萧偃微微摇了摇头:“我和你们一起去住旅馆。”
他吐字慢而又总是微微有些口舌滞涩,并且很明显有些在模仿和重复瓦妮莎嘴里的词,像是母语不是通用语平日也很少用通用语的人,兰斯博又看了他几眼,在甲板上光线充足,他们都清晰地看到了这位看上去骨架修长,身材瘦削的黑发黑眼青年男子的面容,相貌有着一种异于他人的美。
那是一种和传说中以美貌盛行的精灵族和人鱼族精致华美大不同的美,垂顺光亮的黑发垂在双肩,眼睛漆黑如子夜,偏偏又澄澈透亮,眉长睫浓像是用炭笔画过黑油染过,带着一种天生的忧郁气质,这是那种贵族特别推崇的气质。
他身上穿着的兜帽披风十分宽松,深黑不透光的质料衬托出他的身材修长瘦削,肌肤是一种养尊处优的白皙光滑,想来鞋子也被海水冲走了,双脚还赤着,但脚背净白脚趾纤直,看起来就像足不沾尘不曾跋涉过远路的人。
兰斯博和希尔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安,两人假装看靠岸,避到了一侧栏杆处,希尔悄悄和兰斯博说话:“瓦妮莎被她的圣骑士爸爸教得有点憨啊,真的要带上这来历不明的人?”
兰斯博道:“看起来可能真的遇到了难处,应该也不像恶人。”
希尔压低声音:“去住旅馆,我猜他没有钱。”
兰斯博道:“他看上去应该曾经生活条件十分优渥,不行就让他把那脚上的护腕买了——毕竟咱们也没多少旅资。”
希尔道:“我刚才看了眼,觉得像是魔法秘银。”
兰斯博:“……不会吧?”
希尔道:“我也见过不多,但是他刚才走路我看到露出来那光泽,而且上面似乎还雕刻着魔纹,很像是魔法首饰。你也没见过魔法秘银吧。”
兰斯博语塞:“小村子,打的也只不过是农具,但是我知道,瓦妮莎的老爹那把圣剑,真的是秘银的。”
希尔道:“我很久以前见过一根秘银项链,那么一小块秘银坠子,就能换很多很多金币了。”
兰斯博道:“好吧,至少瓦妮莎亏不了,咱们都是靠着瓦妮莎好心资助船票出来的,现在也不好拦着她行善,瓦妮莎就是这样热心的人,我们尽量保护好她吧。”
希尔长叹了一声:“傻姑娘。”
甲板上十分喧闹,眼看着港口渐渐靠近了,海浪声、海鸥声,兰斯博和希尔说话的声音压得非常低,但萧偃全都听到了。
他对自己的体质也感觉到有些好奇,不管如何,在这么远的地方能够清清楚楚听到对方的说话,这想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至少一旁的“傻姑娘”瓦妮莎就全无所觉,只是有些悲伤看着红月港口:“应该有很多人在等着这艘船上的归客吧,可惜那一场意外,已经有很多人注定回不来了。”
萧偃道:“死了很多人?”
瓦妮莎道:“嗯,听船上的水手说,今年海上的旋风非常不正常,特别频繁和密集,力度还很大,许多货船都折了货赔本了。还有海里的魔兽们也特别活跃……那头海里的章鱼腿穿破船壁的时候,非常突然,海水突然涌进来,所有人都往甲板上冲去,但门太窄了……我之前见过一个很年轻的夫人带着孩子,说是要去光耀之都探望她的丈夫,听说是一名威武的狮鹫骑士,我还和她聊了很多,那场意外后,我没有见到她了。”
萧偃也沉默了。
瓦妮莎感觉到这个黑发黑眼的青年虽然安静,但却十分有着一种温柔体贴的气质,垂下睫毛的时候,神情忧郁却又怜悯,非常明确地传达出了难过的信息,她到底是个十分乐观的人,瞬间又振奋起来忍不住宽慰对方:“我们这么辛苦,总算走过了最难的旅程,接下来,就是光辉伟大的历史的开启了!”
萧偃被她朝气蓬勃的笑容感染,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等去了旅馆,还是把身上这所谓的“魔法秘银”的东西拿去换钱吧。总不能让这古道热肠的姑娘总是吃亏。
红月之港就这么在众人的期盼中抵达了,微风之息号慢慢放下了桅杆,无数人涌下了船,冲向了港口,有人在迎接亲人,有的人则焦急地寻找着那再也可能见不到的亲人,大概已经有人在认识同行的亲友嘴里证实了消息,港口上开始有人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旅馆在一家很小的巷子里,希尔自告奋勇展开一张地图,说是要带他们去地精商人中口口相传的便宜实惠又清静的小旅馆,而兰斯博找了一双自己的亚麻鞋给萧偃穿上,虽然大了些,但调整拉紧系带就还好。兰斯博看他不会穿鞋,低头替他系紧,将亚麻生缠绕在那纤长小腿和脚踝处,立刻就将那细嫩肌肤给磨红了,而近看对方脚掌底,果然光滑白皙,一点茧都没有。
兰斯博和希尔又交换了个目光,都觉得眼前这黑发青年,恐怕真的曾经生活非常优越,也不知道如何会出现在那贫民才会进入的船舱底层,难道真的是从上面的贵宾间不慎掉到海里的?那为何不主动回去,还跟着他们?
他们从无数揽客的马车夫里突围,路过码头成群的背着沉重货物的力工队伍,走向了城里,瘦小的儿童在街道跑着兜售魔法报纸,瓦妮莎问了下价钱,微微咂舌,没有买报纸,四人一起穿过灰砖街道,走到了灰扑扑狭窄的旧城街道,然后又转了许久,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找到了“三只羊”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