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接过盒子,她觉得手里的东西仿佛千斤般重。
“为什么?”她明知不该问,可这三字还是自她口中问了出来。
陆国公抬眼,望了望明筝。妇人俏丽的脸上带了抹哀色,她也正望着他,迫切地祈求一个答案。
她是在为陆筠问他,为那个从小被他抛下、从来不肯多瞧一眼的独子问他。
漫长的沉默过后,陆国公淡然的表情也有一丝松动。
也许是他老了,心肠硬不起了。
“我是在赎罪。”他说,“我这一生,对不起太多人。守着青灯黄卷,跪拜八方神佛,以求得一星半丝的宽恕和慰藉。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母亲和我,也都很欢喜他来这世间。只是我不配被称一声父亲。明筝,替我好好地守着他,他这一生,因我而遭受了太多的苦痛,但愿你,能替代我抚平他所有的伤。”
一滴清泪自他左眼滑落,很快被灰色的袖角抹去,明筝再瞧时,就只见他又露出平素那平淡坦然的面容,仿佛适才他所说出的所有字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
明筝行礼退了出去。
天晴起来,阳光不知何时变得这样刺眼。
她扶着瑗华的手往山下走,才走了半段路,就见前头石阶上立着个高大挺拔的影子。
“是侯爷!”瑗华认出来人,有些吃惊。侯爷从来不肯踏足这片地界,他连提起陆国公都不肯,又怎么愿意来瞧他?
他朝明筝走来,伸出手,将她从瑗华手里接过,“刚下完大雨你就上山来,万一滑倒了摔跤了怎么是好?慢些。”
“侯爷是来接我的?”明筝攀住他手臂,含笑说。
“嗯。”他点头,除此外,还有别的理由来这儿吗?
“侯爷真好。”她把头轻轻贴靠在他臂膀上,陆筠侧过头打量她,果然在她眼角发觉了可疑的一点红肿。她哭过。
“他、给你脸色看了?说重话叫你难受了?”他将拳头紧紧捏起,眉头也蹙了起来。
“没有的。”她忙解释,“爹待我很和气,还给咱们桃桃送了生辰礼,是爹亲手做的。”
陆筠不吭声,对那个父亲,他连评价一句也不愿。
两人上了马车,才坐稳,明筝就拥了过来。她抱着他,涩着嗓音道:“筠哥,他说你能出生他是很高兴的,娘也是很高兴的,他闹着要出家,闹着不回公府,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他自责,因为他害得娘郁郁寡欢早早亡故,他心里觉得太歉疚了,所以没脸见你,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不好,筠哥,你听见了吗?你听见我说什么吗?”
陆筠沉默着,他的额头紧紧贴在明筝锁骨之下,他不说话,眉头紧锁薄唇紧抿。
明筝俯下身,捧着他的脸吻他的脸颊、他的唇。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就知道,没人会不喜欢你的。他也一样,早年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们也许没办法完完全全去了解了,可这世上有许多种夫妻,吵吵闹闹一辈子,未必心里没有对方的。筠哥,你相信我,他不是不想面对你,他是没办法面对伤害过你的他自己,筠哥,你听见了吗?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当年的他也会。筠哥,我不是想劝服你去接受他,或者劝你去原谅这一切。你有权恨,有权怨,有权生气,你没有错。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最好最好的人,没有人会不愿意见到你,那些冷冰冰的面孔恶毒的话毫不在意的表情,都是假的。你不要恨自己,不要怪自己,放过自己吧,好不好,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