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在影院门口,梁牧也和谭佳宁不过交谈了短短十几分钟。可他到现在,都没有太能消化谈话的全部内容。
谭佳宁向来是通透爽朗的人,是她先说:“当年在慕峰大本营发生了什么,我听说了。我其实一直知道。之后你在雀儿山登顶前折返,我也知道。很抱歉,这几年没有联系你。陈念过世之后,我也需要时间……我太爱他了,极端的爱带来极端的嫉妒和贪念,那些想法太丑陋了,最开始我是不想面对你,后来……是我不能面对你。看到你,就看到当年面容可憎的自己。”
“你失去了爱人,没有任何想法是……”不知为何,梁牧也几乎没法听她细数,也没法安慰她丝毫。他只能苍白地说谢谢。
谭佳宁却道:“不必谢我,要谢谢洛子。她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你不来看他了。我没法回答。有时候小孩子看世界的眼神是最纯净的,谁对她好,她心里其实最清楚。我对那一段的记忆掺杂进太多东西。可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信她。你在全心全意对她好,就如同你当时对陈念一样。我相信,如果你可以,你一定会救他。”
“我……“他思考许久,只是回应了最后的那句话:“我会的。佳宁,你知道我一定会的。”
谭佳宁面容平静,道:“洛子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可以和你一起荡秋千。”梁牧也记得,他和陈念父女俩一起露营,他和陈念早晨徒步回来,自己用绳索和树枝做成了简易的儿童秋千。陈念去拉练,倒是他陪洛子玩儿了一下午。他没想到,一个三岁的孩子,居然还能记得。
他又开口,仍然很克制:“那……谢谢你,帮洛子实现她的愿望。我也很想她。”
“是我应该谢谢她,帮我实现我的愿望,”谭佳宁看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梁牧也,这句话可能说晚了,但我还是要说。我希望我们能够重新成为朋友。”
言罢,她对着他伸出了手臂。隔着他以为无法逾越的高山,隔着漫长的四年。好像真有神在眷顾他一般。
梁牧也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低头,和她紧紧拥抱,似徒劳掩藏自己的情绪。
释然过后,竟然还留下一点点酸。过去苦痛都被看到,一瞬间过去的罪孽都原谅的,轻飘飘的怅惘,漫延到整个心脏。
良久,他调整好情绪,才放开她。
是谭佳宁先主动说:“我看了你们的电影。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好的作品,我一定要在电影节上,在大荧幕上看到它。”
梁牧也又说:“佳宁,谢谢你。我以为你搬去广州了,没想到……”
谭佳宁说:“是,去年前年我都来了,最近做的系列纪录片在收尾过程中,这次电影节本来没打算来。我是想之后有时间,再来找你的。可这次,是艾达通过熟人找到我,让我今年能来的话一定要来,给我看了片子,还……”
梁牧也惊讶地问:“艾达?张艾达?”
“还能是哪个艾达。”八面玲珑,神通广大的张艾达。可这要求,自然不是来自张艾达。
“那是……”他越过谭佳宁,才看到黑暗处安静等着他的池羽。
和眼前衣衫不整,却认真看着他的人重合。池羽的黑色眼眸亮极了,里面斗转星移,一晃春夏秋冬几季。
看面前人表情凝重,池羽便撑起上半身,欲吻他嘴唇。可梁牧也在那一刻低头垂首,他便吻到他的眼睛。咸咸的。
如骑士加冕。
没有神祇,没有上帝,爱人的爱是平凡世界赋予他的超能力。
梁牧也仍低着头,在他耳边说:“谢谢你。你太好了,你们……都对我太好了。”
池羽道:“是你自己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