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由不得大部分人都这般想。
一来,幽州在河北与北地中间,受黑帝信仰影响极大,天然会计较这个;二来,张行和黜龙帮的崛起过于匪夷所思,最起码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匪夷所思……你既是黑帝爷的根基,官府的路子,却弃了这些,以盗匪义军的身份起事,然后也不称孤道寡,也不阴谋诡计,甚至修为似乎都是靠着地盘后发撑起来的,结果这么年轻,就步步为营到了目前天下四分有其一的地步,委实让他们难以理解。
议论声中,李枢一早将目光斜到了主位上的罗术脸上,而后者只是一开始听到“点选”二字眨了下眼睛,后来就一直表情从容的来看这些议论纷纷之下属了。
李枢见状,心中冷笑一声,复又捻须开口:“罗总管听说跟张行也有交情,敢问总管怎么看此人?”
堂上立即安静了下来。
罗术闻言则笑了笑,然后缓缓开口:“不瞒李公,我当年看走眼了……当年只觉得这小子足够聪明伶俐,通晓政治情势,算是个人才,甚至把他做智囊,却并没有把他脱出我那妻家外甥与我犬子后辈的圈层,以至于等他忽然打到河北的时候,完全措手不及。”
侯君束瞥了眼自己身前的罗信,前者清楚的看到,这位幽州的天公子,听到这段话明显双肩抖动,似乎是恐惧,又似乎是愤恨,根本不像是一个年纪轻轻便凝丹乃至短短数年内便直奔成丹、如今已经是罗氏幽州霸业根基之一天才高手该有的表现。
“后来呢?”李枢当然不晓得门口那点动静,只是继续追问。“黜龙帮过河北也有三年有余了……罗公后来又如何看他这人?”
罗术沉默了片刻,缓缓来答:“确实是个超乎想象之人……不承认也不行吧?”
“确实,不承认不行。”李枢平静应声,却明显音量大了起来。“依着我说,张行委实为超世之英杰。”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一位超世之英杰呢?”罗术正色来问,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投降吗?若是投降,我能做一个行台指挥领龙头吧?”
“罗总管,在下还没有说完。”李枢扬声做答。“张行这个人,的确是超世之英杰,但凡人超世,非大毅力、大决心、大气运者,反必遭重厄。何况,张行自视过高,他便是超世,也只是到了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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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祖帝身后继业英豪的地步,结果呢,他自己却常常自诩能证位至尊,抢在三辉之前,先与四御平身……这不是自取灭亡的预兆吗?”
堂上众人各自凛然——比起黑帝点选,想跟黑帝爷平起平坐的疯子,似乎就没那么可怕了。
罗术也精神一振:“如此说来,张行并非毫无破绽?”
“岂止如此,连我都知道那张首席破绽多多。”崔四郎也忍不住插嘴了。“譬如说,白都督说他能得人,这是实话,但他也只是外宽而内忌,一来不能容忍稍有触他方略权位之人;二来刻意放纵属下组建派系对立,防止这些豪杰威胁自己,却又使得帮内内耗无度。”
不少人都点头认可。
这的确是实话,黜龙帮的派系斗争是出了名的,而这位崔四郎的描述也是符合他们认知的,至于不能容忍特定的人,更是不用有丝毫怀疑,因为眼前这几位就是明证。
罗术也缓缓点了下头,却又摇头:“确有其事,但之前我们就在前线,如何不知道黜龙帮虽有派系纷争,可临到生死关头,总还是会团结一致呢?单通海逆李公你的命令,率军北上,正是那战能反复的根本所在……若非如此,我与薛公又怎么会自保而退呢?”
李枢干笑了一声:“那是生死存亡之时,自然会团结,但若是攻出来呢?若来打河间与幽州,河南的几个行台还愿意为河北那几家拼命吗?机会便有了。”
罗术再度点了下头,却没有接上这个话题,而是继续来问:“还有别的破绽吗?”
“有。”李枢正色道。“非只是外宽内忌,而且还好谋独决,繁文多事,轻而无备。”
“繁文多事我知道,黜龙帮的会太多了,好谋独决是什么?”
“繁文多事不是说开会,好谋独决才是说开会。”
“哦?”
“黜龙帮喜欢开会,张行也经常把事情推给会议,让大头领们与头领们来商议,但名为商议,却只是喜欢听大家的谋略建议罢了,真正决断时从来只是一意孤行,然后借开会来堵大家嘴罢了。而且,无论事后情势有没有发生改变,大家又有没有什么新的计策,他都只是听而不从,就是要一心一意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坚持下去……这便是好谋无绝,当然也是一个大大的破绽。”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