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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花信再想起当年的那些往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最初起,他们之间就充斥着一次又一次无端的破例。
他的每一次“罕见”、“难得”和“破天荒”,都落在这个叫做云骇的人身上,不论是笑还是怒。
或许是因为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个人当他是“师父”,而不是束于高阁之上的“明无仙首”。
他一直觉得,云骇做什么事,都带着一种天然的“理所当然”之感——
因为他算是师父,云骇算是弟子。他们便理所当然要比仙都其他人亲近一些。
云骇理所当然能出入他的住处,往他一片素白的宫府里摆放各种玩意儿。也理所当然能在闲时去往灵台,找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请教一番,一逗留便是大半日。
办了好事,理所当然能向他要几句夸。出了岔子,也理所当然跑来讨几句斥。
久而久之,花信便习惯了。
甚至无需“久而久之”,他从最初好像就是习惯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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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习惯是最温吞如水的东西,像平湖之下的暗流,湖面不动,便永远察觉不了。
于花信这种性情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但他并非真的无波无澜。
有一日,他在宫府一座楼阁之上誊抄灵台经卷,仙使和仙童怕打扰他,都规规矩矩地呆在偏屋,离楼阁远远的。
四周素白无色,也没有一丝人声,楼阁之下还有丹炉药香隐隐传上来。
他誊抄了一卷,嗅着那股药香,忽然有些怔然。
某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少时、未及弱冠,被远远安置在花家剑场边的高阁上,十数年如一日地当着花家一众弟子中的标杆和例外。无人叨扰也无人靠近。
就在他饱蘸了墨,换了一卷仙帛,平湖无波打算继续誊抄时,一道青色身影撞进余光。
那道身影手里拿着一瓶会学人说话的语草,一边跟语草胡乱斗着嘴,一边身轻如柳絮般绕过高阁横梁,一跃而入,不偏不倚落在经案前。
“乖巧一点,多学好听话,少招人烦。”云骇指着那语草警告完,将那瓶跟他衣衫同色的语草搁在经案上,当啷一声轻响。
他撑着经案,笑着说道:“师父誊抄经卷烦闷吗?我来陪你。”
花信笔尖一顿,抬了眸。
笔尖饱蘸的墨不知何时滴在仙帛上,化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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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其实是往平湖里投了一颗石……
只可惜时机不对,有些晚了。
因为那之后没多久,云骇就一贬再贬。大悲谷香火零落,近百年没有一丝供奉,于是某一天,天际寒星滑落,仙都少了一位被叫过“郎官”的仙。
依照灵台天道的规矩,被打落人间的仙是会被整个仙都淡忘的。不会有人想起这个人,哪怕看到与他相关的东西。
所有与他相关的记忆和过往就像蒙了一层浓重的雾,朦朦胧胧拨扫不清。
但是花信与其他人不一样,因为在他的宫府里,到处都是那人留下的痕迹——那些平添活气的灵物,还有那些摇头晃脑说着“仙首今日还不曾笑过”的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