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信你。我知道你可靠,而且,聪明又能干,否则我也不会想到你的。刚才我是忽然又犹豫,把你牵扯进去,会不会对你不好……”
他又看了她一眼,“你确实是个少见的女人。那我就不瞒你了。我被人监视着,现在你的房子外,就有眼睛在盯。我没法和我的人联系,就算联系了,也会被拦截下来。他们势力大到超乎你想象的地步。我想来想去,找王庭芝。但他不在京师。现在仗完了,他很快就要出国留学,前几天,被叫去了他太太陈家在外头的一处别邸,说临走陈家人给他送行,还没回来。那些人应该不会特别留意你的,你找个机会出去,尽快见到他,把消息转给他!”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法子了,试试吧。”他掩饰不住焦虑之色,“越快越好!我怕贺汉渚那边支撑不住,要出大事!”
唐小姐问清所在,立刻道:“你放心,交给我。我今天去戏院,找个机会出去。”她看了眼对方,“你宿醉,人应该不大舒服,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我消息。”
她说完去了,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记住,你自己的安全第一!如果发现不对,那就放弃,千万不要硬来。”
唐小姐停步转头,见章益玖目不转睛望着自己,迟疑了下,朝他走了回来,道:“上次骗了你,对不住了。你大人大量,万勿见怪。”
她说完,靠近,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下颚,随即转身,撇下错愕的章益玖,转身匆匆而去。
……
三天后,王孝坤结束在外的巡视,圆满归来,返京之时,排场巨大,万人瞩目。欢迎仪式结束后,他屏退左右,独自在办公室里。片刻后,门口传来叩门声,佟国风走了进来,命人守在外,随即关门。
他抬头,见王孝坤站在窗前,手里拿着只用了多年的楠木老烟斗,在默默地抽着烟,不敢出声打扰,起先站在后,等了一会儿,陪着笑搭讪:“姐夫,之前洋人公使不是送了你一只新烟斗吗?说是海浪头的白沫凝成的,叫做海泡石,极其珍贵少见。还说是什么自然界最具渗透性的物质之一,最适合做烟斗,用久了,和烟油作用,能滋养人。您怎么不用?”
“不习惯,还是老物件好。”
佟国风感觉他兴致似乎不高,不敢多说,冲着背影,是是地奉承了两句,忽然听他问:“贺汉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那边的几百人,应该已被金刚的部队包围在山头上,坚持不了多久了。至于他部下要的弹药,县城库房没了,最后一颗也发完了,只能紧急调运,等送到,至少怎么也得十来天吧。另外我刚收到密电,说他的手下要强行闯军火库,岂有此理,这种军事重地,岂容强入。这是目无军纪,公然违法!附近部队已赶到,帮助维持秩序。有胆敢强闯的,不管多少人,一律以哗变处置,必要时,就地正法!”
王孝坤沉默良久,慢慢转过来身。
“听说章益玖,也是你让他放的假?”
“是。我来找您,就是汇报这个事。当时情况紧急,您又不在,一时联系不上,我没办法,只能先这样处置了。”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章益玖这样级别的你都敢擅自动。你的眼里还有我吗?”王孝坤冷冷哼了一声。
“姐夫,我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章益玖表面忠诚于你,其实和贺汉渚穿一条裤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和贺汉渚都这样了,他难道看不出来?却为什么至今不和贺汉渚彻底划清界限?还不是因为他等着贺汉渚有天扳倒了你,他好继续做他的高官,发他的大财?这种投机之徒,就算有几分能力,我也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还容忍重用到现在!就拿这回来说,要不是我动作快,他就已经坏了事!”
“那支日本军队是怎么回事?”
“我收到前方电报,说发现偏离了允许他们走的方向,可能是迷路,也可能是不甘失败,企图负隅顽抗,来个玉石俱焚博换名声。姐夫你也知道的,那个金刚,彻头彻尾的战争狂……”
“所以你就把金刚引了过去?”
“姐夫,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贺汉渚这个人太危险了。以前的事,他不知道,什么事没有,大家和乐,他既然知道了,咱们还怎么当没事?设身处地,换成是你,那样的深仇大恨,你会真的没有芥蒂,就此轻巧放下?上次他虽然救过你,但要不是日本人当时掺了一脚,他会管你死活?现在仗打完了,他活着,就是个隐患!这么好的机会,简直是上天送的,不趁机利用,太可惜了。反正也是日本人和天气的殃,和旁人谁有关系?等他没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追封头衔、颁发最高勋章,给他最高的荣哀,他也算是青史留名,求仁得仁,此生无憾了。”
“姐夫,我知道你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佟国风神色激动,一把摘了帽子,噗通下跪,重重叩头。
王孝坤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烟斗,良久,他闭了闭目,转过身去。
“出去。”声音听着有些疲惫。
佟国风知他这一关也过了,大喜,从地上爬了起来,拿了自己的帽,转身正要走,不料已经反锁的办公室大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锁把掉落在地,门扇也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反弹回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房间天花板上的那盏玻璃吊灯嗡嗡作响。
佟国风大怒,等看到大步闯入的那个穿着西装的人,吃了一惊:“庭芝?你怎么回来了?你在干什么?”
王庭芝神色铁青,径直闯到了王孝坤的面前。
“立刻下令,马上打开军火库!给他们放行!”他的双眼发红,盯着王孝坤,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