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知道这是利益最大化的决定,情理之中,能够尽可能地挽回损失。可对他而言,也好像随着沈诀这话,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正像水一样地流走。
“如果……”方斐艰难地说,“如果当时,没有重新换主演,有没有可能——”
“不要怪自己。”
沈诀看向他:“杨远意要是醒着,百分百会这么说的。对吧?”
方斐不语,再次看向那扇窄小的玻璃窗。
小红灯以固定频率闪烁着,像谁的呼吸无声却轻盈地打出生命信号,对他眨了眨眼:别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方斐盯着那儿,呼吸良久才缓慢平复节奏。
方斐并未在榕郡待太久。
伤势需要护理,杨远意几天内估计都得在ICU了。
等方斐确定见不到人,于是像来时一样孤孤单单地走了,夜班飞机回到虹市,短暂休息后再次投入《初出茅庐》最后的拍摄。
这部现代都市连续剧在5月的最后一天顺利杀青。
庆功宴上,方斐只短短地露了面拍完大合照,接着跟章舜霖打了个招呼再次去到榕郡。这次不同于之前突兀,小艾死皮赖脸地要跟来——她理由充足,说自己是生活助理,方斐不想到处走她就帮忙做些杂事。
方斐拗不过她,想起那天沈诀描绘的凄凉场景,也觉得带个人方便。
距离上次落地榕郡不过一周时间,但《落水》的命运板上钉钉了。
烁天宣布《落水》停拍,至于恢复与否则未定。换句话说,烁天几乎选择了放弃这个项目,即便最开始对它投入过大量的资金与期待。
除了家就在榕郡的汪宏裕,电影的班底已经各自散去离开这座城市,沈诀也因为要出席南法的电影节不在国内。
虽然出了ICU,但当方斐抵达病房时,外间依旧冷清清的。
未至盛夏,阳光潜入走廊时沾染了云的颜色,亮得发白。方斐提着小艾塞给他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补品,站在病房门口,不知是否要现在进去。
他没做好和杨远意见面的准备,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合适。
几个呼吸起伏,方斐推开病房门。
视野中短暂闪过耀眼阳光,看清病房内陈设,方斐却并没听见想象中某人看见他后第一时间有些意外的“阿斐”。
靠窗的病床,男人面朝外侧躺着,被子只盖到腰间,方便穿脱的病号服下依稀看得见纱布绷带几乎覆盖了整个后背。床头柜子上方只有一个水杯,鲜花、果篮甚至饭盒与日常用品都都不见踪影。
今天气温接近30度,方斐站在这儿,没来由地有点儿冷。
杨远意可能正在睡觉。
他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带来的补品放在床头柜填满贴墙的缝隙,想了想,抬起凳子在杨远意面前坐了下来。
“脏器内出血,轻微的脑震荡,后背烧伤……”
这些字句不断地循环着,初听着除了震撼意外也没什么概念,不如杨远意毫无血色的脸来得更直观。
杨远意永远理智而沉稳,连分手都体面得看不出一丝崩溃,罕有失态,更遑论失控与失常。他与病痛绝缘,直到现在躺在病床上也很难相信他有一身的伤,就是普普通通睡着的样子,微微皱着眉,不太安稳。
就是这个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睡颜,却让方斐好像心脏都被揪紧了一阵酸楚。
杨远意的手放在身前,指尖轻轻地拽着枕头。
他睡得很不安稳,不一会儿眉心褶皱就变得更深了。杨远意像知道不会有人安慰他似的,收紧抓住枕头的手指忍着痛,呼吸急促,没发出一点声音,过了会儿似乎好些了,他便又放开,薄薄的眼皮颤抖两下,仍然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