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师忽然道:“你之前看不见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沈峤微微一怔,沉默片刻:“没什么感觉,习惯了就好。”
晏无师:“为什么不恨?”
沈峤想了想:“怨是有的,恨谈不上。背负太多会很累,这世间固然有许多心怀歹意的人,可同样有更多愿意伸出援手的人,我想记住他们,而非那些只会让人绝望痛苦的事情。”
晏无师叹了口气:“可我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对你不好的。若没有你,陈恭也不可能像今日这样风光,可他非但没有记住你的恩情,反而恩将仇报,要挟你与他一起来探若羌。”
沈峤淡淡道:“也有好的,你不知道而已。当日我被你亲手送到桑景行面前,不得不自废武功与他同归于尽,当日我们在湘州城外救的那名少年,恰好正是住在白龙观里的小道童,若非他及时援手,此刻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了。之后合欢宗的人上门,白龙观主明知将我交出去可以幸免己身,却仍以身相代。有这些人在,我怎敢放任自己一心沉浸仇恨之中?沈峤的心很小,只容得下这些好人,不值得我去惦记的人,我连恨都不会分给他们。”
晏无师:“那晏无师呢,你也不恨他吗?”
沈峤:“若不是因为你死了,很可能影响北周乃至天下局势,我们不可能在这里说话。”
晏无师笑了:“其实你还是恨的,只是你的心太柔软仁厚,连恨一个人都不长久。阿峤,你的弱点太明显,所以谁都可以借机要挟你,就像陈恭。当时你哪怕拿下陈恭,威胁他交出般娜祖父,也比现在跟着他来到这里要好。”
沈峤:“不错,当时我的确可以那么做,但那样一来,你就跑不掉了,你的意思是暗示我只管扔下你对吗?”
晏无师轻轻道:“不,但我明白先前那个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因为他生性多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哪怕你再好,他也总想将你心底黑暗的那一面勾引出来。他却不知道,你就是你,这世上也许有千千万万个陈恭,却只有一个沈峤。”
沈峤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相信你真的不是他了,因为晏无师绝无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晏无师温温柔柔道:“我自然不是他,我叫阿晏啊。”
沈峤:“……你不是头疼吗,怎么方才还能说那么多话呢?”
晏无师不吱声了。
说话的工夫,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沈峤忽然停下脚步。
火折子燃尽最后一点光,在黑暗中倏地沉寂下去。
他的声音里有着疑惑:“我们好像绕了一圈?”
小径尽头,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与他们方才在那边看见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圈,我们只是从一头来到另外一头?”
他这话刚说完,前方就有人道:“可是沈道长?”
是拓跋良哲的声音。
沈峤扬声回道:“是!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