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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至决定同去。
这个念头来得十分突然。大约是那梦境太过真实了,真实得令她心生不安。也或者,是王泥鳅转述的话引发了她源于职业习惯的顾虑。又或者,其实只是她想念他,这恰好给了她一个可以同行的理由罢了。
谁知道呢。
她上了那艘货船。每天,在这条横贯中国东西的大江之上,都来回穿梭着无数条这样的船,运载布匹、粮食、药材、沙铁……各种各样的货。用这条运茶叶的不起眼的船送东西,最是便利不过。
起先一段行程顺利无事。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段水路本就为水会所掌,能出什么意外。唯一需要重视的,是正赶上丰水季,上游雨水充沛,不少险段江水湍急,船行在其上,稍不慎便有倾覆危险。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船夫无一不是精选出来的水会老手,在沿途的至险江段,两岸也早有纤夫等待助力。就这样,顺风顺水,舟过万重之山,渐渐靠近两省的交界之地。
傍晚,船停靠在沿江的一处联络点过夜。再两日,货便上岸,改走陆路,交给陈英的人运送北上。
苏雪至落脚在江边的一处简易屋中。天黑后,她正要休息,王泥鳅匆匆找了过来,告诉她说,陈英的一名亲信刚刚赶到这里,传达了一则他从傅明城那里得知的消息。
木村一直关注着去年开始的那个医学研究项目,但实验室投入大量人力和成本所得的研究成果,却远不如他的预期。也不是没有半点进展,他们在所得的数据基础上,确实也做出了成果,得到一种新的药物,其功效类似阿司匹林,就效果而言,更加卓著,但这完全不是木村想要的结果。他渴望的,不是阿斯匹灵的升级,而是能够杀死引发败血症心肌炎等等绝症的病毒的药物。开战后,己方和中方伤兵医院两者情况的对比,也令木村愈发肯定,绝不可能是中国伤兵的体质或者运气更好。造成这种巨大差异的原因,必定是出于某种之前从未有过的药物,而这种药物,很显然,苏雪至那边已完全掌握并投入了生产,为此,他焦心如焚。在和同样是医学博士出身的横川探讨过后,他认为,或者是傅明城当初给他的资料本身存在问题,或者,是在实验室的研究过程当中,出现了某些偏差,从而导致了现在的这个结果。
就在不久之前,他和横川亲自去视察一所设在中国的秘密实验室,督促该项目的进一步研究,不料出了意外。现场的一个研究员由于过于紧张,不慎打破一只培养病菌的试管,玻璃碎片恰划破了横川的皮肤。尽管当场已经做了全部能做的处置,但横川还是受到试管里培养着的葡萄球菌的感染,回去后,身体便出现了症状,情况有些不妙。
“夫人!”那人走了过来,朝苏雪至行礼。
他做行脚商人的打扮,面带尘色,显然路上赶得很急。苏雪至立刻将他和王泥鳅让了进来,问道:“傅先生还有说什么吗?”
对方颔首说,木村现在应该已经掌握了这条运送药品的路线,水路他无法插足,但极有可能在后半程下手,不计一切代价,要夺走这批救命药。陈英紧急改换备用路线。原本和王泥鳅约好的交接点作废,派他来传消息,让他们推迟上岸,过江口,有个联络点,他在那里接应他们。
苏雪至知道谈话中提及的江口,距离这里大约还有四五天的水路。
王泥鳅沉吟了下,让苏雪至不必担心行程拖延:“我们加速,三天内一定能够赶到!”
第二天,天光微亮,船就出发,水手齐心协力,在水上行船如飞,经过原本约好的上岸点,不作停留,继续前行。果然如王泥鳅所言,在第三天的傍晚,船靠近了江口。
那里是几条支流的交汇之处,江面宽阔,枯水季,宽也达十余丈,现在江水更是暴涨,江面比平常宽了一倍还不止,加上两岸险峰,江心处浪涛汹涌,上游又随了雨水冲下大量的泥沙,江水混浊,远远望去,声势惊人。
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过江口不远,沿岸就有一个老镇,历来就是船家停泊过夜补充给养的地方。但此刻却一反常态,前方的许多船只停了下来,首尾相衔泊在两岸的水缓之处,已是堵塞之势。
王泥鳅命水手停船,派了个人过去打听。很快,手下人带着几个船老大沿着江岸奔了回来,报告说,前方江口的江心之上,来了一条炮艇,封锁住了江口。
“炮艇是昨天开过来的,据说是上头的命令,不许任何船只过去。”
这几个船老大都是长年在江上讨生活的人,自然认得王泥鳅,见到他,如见救星,纷纷上来诉苦。
昨天炮艇刚到的时候,有条船因为急着行路,怕日期耽误,试着要过,没想到炮艇竟悍然向着民船开炮,当场就把船给炸翻了,船上的几个人也被炸死,尸体都不知道冲到了哪里去。
“我们在这里已经被堵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行。这叫什么世道!说封就封,还下这样的狠手!三当家,你想想办法!我们的船耽搁不起啊!晚一天,就要赔一天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