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桐城春景正美,张廷玉心中却一下不美了。
早听说顾家三姑娘不一般,今儿算是见识了。
人说顾家双姝,各有千秋。
大小姐瑶芳知书达理,温婉娴静,乃是个一等一的玲珑心肝。只可惜一向是药石不断,身子骨弱,今岁才渐渐调养好,有个道士来给她算命,说必得过了二十才能出嫁,否则定有灾祸上身。所以顾家大姑娘直到方今迈过了双十的坎,熬成个老姑娘才谈婚论嫁。
三小姐怀袖,在外名声却是不好。
顾大小姐不嫁,而顾三姑娘怀袖虽有十七,也不敢嫁。况顾怀袖得她爹喜欢,要多留她在身边两年,顾怀袖又懒得嫁,在家当米虫,混吃等死很是开心。
这一位对正经事儿爱理不理,唯独吃喝玩乐比谁都通,一个汉家姑娘,竟比那八旗那些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更为夸张,时人戏称其为“顾三”,最厌恶便是读书写字上学。每每其父顾贞观教训,她便抬出圣人训来:女子无才便是德。
被气住的倒不是顾贞观,而是她大姐顾瑶芳。毕竟芳姐儿自问文才学识不错,也算是京城无锡两地的大才女,只是生得不如顾怀袖好。
因而都说顾贞观有二女,一女温婉柔静,秀外慧中,文采风流,为才女;一女国色天香,不学无术,绣花枕头,为美人。
才女虽美,不如顾三;才女有才,顾三难及。
简而言之,顾瑶芳长得不算绝美,但是颇有才华,顾怀袖浑身上下,除了长得漂亮,再无长处。
而今在外面听着,虽没见这顾三是个什么模样,但印象已然是不好。
张廷玉皱了眉,身边三弟有些站不住,悄悄捅了捅他手臂,一张青涩稚气未脱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汉家女不必选秀,顾大小姐年有二十还未婚配,与张廷玉年纪恰是相合,只怕这一趟亲事是跑不了。原本顾贞观跟张英叙旧去了,眼见得天色已晚,张英不放心顾家三姑娘,特意遣了张廷玉兄弟二人来送,没料想偏听到之前顾怀袖那出格之语。
什么儿子不如老子,还愿嫁给张英?
真是荒谬!
张廷玉抿了唇,也没搭理自家三弟。
他只眼皮子一搭,敛了眼底微芒,微微扯出一抹笑来,站在茶肆竹帘外,拱手温声道:“里头可是顾三姑娘?家父张英,令尊正与家翁煮茶叙旧,在下与三弟特来护送小姐入城。”
茶肆之中的人,早已走得差不多了,还笑闹着的声音像是一下被人给掐断了。
茶肆内外,瞬间安静。
里头坐着的顾怀袖眼皮子一跳,她扭头看向竹帘外站着的人影,回眸瞥了青黛一眼,嘴唇微微翕动,却是咬牙切齿道:“外头来了人,怎生无人通传?”
青黛委屈,自己正跟小姐玩笑,哪里能顾得了那么多?
顾怀袖哪里还不知道外面人的身份?人家都自报家门了。
她只盼着自己惊世骇俗的言语没被这二位给听去,不然颜面定然扫地。顾怀袖强作镇定,咳嗽了一声,便起身,执着扇子,微微遮了下半张脸,学着自己大姐顾瑶芳那弱柳扶风模样,轻声细语道:“张伯父思虑周全,小女谢过,劳烦二位公子。”
青黛忍不住悄悄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顾怀袖立刻甩了她一对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