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傅冰仗着先帝宠信,眼高于顶,孤傲狷介,处处跟叔父作对,叔父早已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落得家破人散的下场,委实是咎由自取。
只是——
他眼前掠过一张容光艳绝的脸庞,不知道傅冰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得知自家一夜覆巢,心中会作何感想。
一想到那位娇滴滴的小美人,王世钊便心痒难耐,第一次见到此女是两年前,那时候新君尚未即位,叔父不过是东宫一位掌事太监。他来京城投奔叔父,在叔父打点之下,进了锦衣卫,因无武举功名在身,不得不从最底层的小旗干起。
而傅家作为先帝近臣,却正是鲜花着锦之时。
不久之后严太傅生辰,朝中百官赴宴,连太子都亲自登门为恩师祝寿,叔父有心提携侄儿,暗中做了安排,携他一同前往。
就是在那次筵席上,他见到了那位玲珑剔透的傅小姐。彼时,她尚未及笄,却已出落得蛾眉皓齿,被众女簇拥在水榭中,意态悠闲地解着九连环,举手投足间,仿佛有艳光流淌。
她谈笑风生,聪明外露,如皓皓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在一众贵女中,最为瞩目。
此后他辗转在叔父面前打听她的一切,却听说她自小便与大学士陆晟长子订亲,只等出了母孝,便会嫁与陆公子为妻。
他听了后,失望到齿酸,可也知道他与傅小姐直如云泥之别,这等难得一见的美人,本就非他所能觊幸,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暂且按下念想。
不料时移势易,短短两年,太子继位,叔父步步为营,成为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而傅冰却因为人傲慢,不为新君所喜,渐渐失势。
更让他快意的是,一月前,正当叔父和李士懋预备对傅冰发难之际,陆家那位跟傅小姐订亲的陆公子忽然酒后失德,玷污了家中一位远房表妹的清白,此事不知被谁传扬出去,闹得沸沸扬扬。
陆公子狼狈不堪,无法收场,不得不纳了这位表妹为妾。
说起来,这等风流韵事于男子而言是为寻常,无伤大雅。谁知傅冰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因他时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奉命巡抚云南,身虽不能至,竟连夜去信京城陆府,斥责陆公子品行有瑕,不堪为良配,信中言辞激烈,半点不留情面。
原来傅冰疼爱女儿,择婿为谨,早在两家喜结秦晋之好时,便曾得过陆大学士替儿子许下的一句承诺——举案齐眉,五年内若无所出,方可纳妾。可眼下尚未过门,陆公子已然背诺,傅冰如何不怒。
傅冰以善辩闻名,陆大学士被傅冰信中的话逼问得下不来台,索性趁势回了一封信,提出两家解亲。
傅冰明知陆家人于这等关头闹出此事,定然怀了别样心肠,齿冷之下,依然义无反顾与陆家解了婚约,两家关系就此堕入冰点。
如今傅家倒台,傅小姐失了陆家这步退路,当真是孤苦伶仃,被押入京之后,除了被罚没教坊司,再无他途。
他嘴角勾起一个笑意,这样一朵妍色正好的娇花,若从此碾落尘泥,真真可惜可叹……
眼下他已然升了锦衣卫同知,叔父又正炙手可热,若要娶妻,傅小姐这样的戴罪之身,自然已不是良配,但当作一件玩意似的赎了回家,收归己用,倒也未尝不可。
最让人畅快的是,这回皇上点了他前往云南罚没傅家家产,押解傅家女眷进京。一路行来,不知多少便宜。
王世钊想着想着,胸膛涌出一股隐秘的快感,跃跃欲试,险些坐不住。
王令却已在向刘百通细细打听傅家家事,对傅冰女儿之事问得尤其仔细,末了,又追问当年傅夫人去逝时的详情。
刘百通身为傅冰门生,以往时常在傅家走动,妻子也曾跟傅家后宅有来有往,对傅家之事知之甚详,知道王令不容敷衍,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明。
王世钊见叔父饶有兴味的模样,不由暗吃一惊,想起一桩陈年异闻,肚子里同时冒出几百个疑问,几回欲言又止,瞥见叔父那张在灯光下愈发阴柔怪异的脸庞,又硬生生忍住。
王令听得差不多了,挥手令刘百通噤声,垂眸想了一会,忽然转头对王世钊笑道:“听说傅冰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自小当作男儿来养,不但让女儿随她哥哥一道启蒙,在云南外放时,更亲自教习女儿学问,除此之外,傅夫人非中原女子,在世时,听说很会些旁门左道,你此次前去,莫见傅小姐年纪小便掉以轻心,若大意之下出了什么岔子,差事办砸了,叔父也不好向皇上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