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堆涌了好些念头。
虽然不过是昏迷了半宿的功夫,脑中却仿佛水洗过一般,许多事都看得透彻无比,再没有半点之前的混沌。
等他能转动脖颈后,他看向守在榻前的众臣,目光扫过之处,唯独没看见平煜。
他目光微凝。
李攸揣摩出他的意思,忙道:“蛇群来袭时,平大哥为了护驾,不慎也中了蛇毒,平煜此刻正守在平将军帐中。”
皇上先是惊讶,随后便是释然。
平煜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本该是邀功请赏的时候,众人唯恐少了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平煜却因放心不下自家大哥,宁肯守在平焃帐中。
他历经了一番变故,对肯显露真性情之人越发看重,于是立即召见平煜。
等平煜到了榻前,他望着平煜,问:“听说朕和平将军中毒后命悬一线,亏得有人及时赠药,朕和平将军才得以解毒,不知究竟是何人?何以不肯露面?立此大功,朕需好好奖赏才是。”
自醒来后,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如今毒性尽退,他已然能开口说话,平煜以退为进,审慎道:“臣不敢有所隐瞒,但此人仍是戴罪之身,未得皇上准许,臣不敢擅自替此人邀功。”
皇上果然被这话引起了兴趣,“戴罪之人?”
平煜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三月前,因傅冰被问罪,云南巡抚一职因而空缺,恰逢云南夷民作乱,皇上便急令臣护送新任云南巡抚赴任,顺便罚没傅冰在云南宅中的家产,并看押其女进京——”
“唔,朕记得是有此事。”皇上沉吟。
过去两年的某些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尘,细节处有些看不真切,但掸掸灰,还是能一一想得起来的。
更何况傅兰芽这个名字,在来北元途中,王令曾反复在他面前提起。
他疑惑:“你刚才说赠药之人乃是戴罪之身,莫非……你说的正是傅冰之女?”
平煜垂下眸子,在开口利用此事做文章前,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若是皇上要借此机会召见傅兰芽,他无法抗旨,只能不动声色生出些乱子好做阻挠。
总归不能让皇上窥见傅兰芽的真貌。
“正是。当初抄家时,臣曾在傅家搜出一包锦囊,里头有两粒药丸,因不知作何用,臣只好暂且将其封存,昨夜蛇祸时,罪眷听闻皇上被毒蛇咬中,命在旦夕,便令人传话给臣,说那药丸乃是她外祖父无意中从一夷人手中得来,傅夫人临终前,将此药赠予了她,她说此药能解剧毒,皇上安危事关国体,恳请臣将此药速速给皇上服下。”
皇上恍然大悟,“怪不得朕所中的奇毒能解,原来竟是此女赠了神药。”
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傅冰是父皇的重臣,经父皇一手提拔,不过三十出头便已入阁,短短几年,便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在他还是太子时,傅冰还曾兼任太子少傅。
真说起来,他跟傅冰除了君臣之谊,更有一份师生恩情在里头。
可是自他登基后,因着王令有意铺垫,他竟一日比一日觉得傅冰碍眼。
不到一年功夫,他便将傅冰踢出内阁、贬至云南,后又任由王令织罗罪名、坑害其落狱。
世事难料,万没想到到了最后,他的命竟然还是由傅冰之女所救。
思绪纷杂的同时,他心底免不了生出担忧。
按照从前的惯例,他的头疾多半会被牵引得发作,谁知静等了一晌,脑中依然清澈如前,半点不适都无。
他暗惊,难道那药竟能一并解他的头疾不成?
他并不痴钝,想了一晌,豁然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