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可怜的姑娘,我看到她加冕,又看到她被那些给她加冕的人砍下了脑袋……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写进自己的诗里……不了不了,还是不了,穿袍子的人让我不要再把那些做梦看到的东西写进诗里,他们说这样会让我和那些现实维度之外的东西建立起越来越多的联系,这样不好……我能写的东西不多了,我得把这些宝贵的句子留给更重要的事情……
“听!有人在敲栏杆了,还有钥匙碰撞的声音……叮当,叮当,叮当……看守人来了,他们得确定我还在笼子里……”
恰在此时,风沙卷起,凡娜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叮叮叮”的声音。
而那个疯疯癫癫的声音还在自顾自地絮叨:“但我在不在呢?他们会看到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但我不在那里,不在那个皮囊里,我在这儿,这个到处都是灰烬的地方……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该走了,你不属于这里,你的路还在前面……把我的诗给我吧,还有我的铅笔,那是我的东西,它们不该被握在旁人手里……它们会把你拖到更深处的……”
凡娜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纸片和笔头,却看到它们眨眼间变成了风中黄沙,盘旋着消失在空气里。
“我该往哪边走?”她茫然地问着那个声音,“我记不清自己从哪来了,也不知道该往哪去……从哪能离开这座城?”
“哪?哪也不能,”那个声音说道,他似乎正在迅速远离,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微弱,“这里是无限的……祂把自己关在一个闭环的梦境里,我刚才看到了,城外面是沙漠,沙漠外面是城,往外面走不出去,越往外越沉沦……不过我该走喽,我该走喽,啊哈,又醒来一次……”
那个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了,消失在越发混乱的风沙里。
凡娜愣愣地站在原地,茫茫夜幕中,数不清的灯火照亮了这座被遗忘所毁弃的城市,她的身影仿佛渐渐与那灯火融为一体,在灯光中,她看到破碎的道路上隐约浮现出车马的影子,坍塌的建筑物上显出了明亮的橱窗,有乐曲声从远方传来,渐渐覆盖了寒风呼啸的声音——而手臂上那些细密伤口传来的刺痛,正化作轻柔的抚触。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仿佛就要在这繁华而温暖的世界中安睡。
但下一秒,她的眼睛却又猛然睁开。
无形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崩断,她的意志在这场缓慢却难以抵挡的沉沦中猛醒过来,那些在灯火中浮现的幻影消退了,而紧接着,她便感觉到夜晚沙漠中刺骨的冷风吹过脸颊,手臂上数不清的细密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却微笑起来——痛是好事,痛是真实。
她不属于这个地方,尽管她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记不清自己的来处,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牢记一件事情:她不属于这个地方。
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被这里“溶解”。
而在这片刻的清醒中,凡娜同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她必须找到自己的“锚点”。
她必须尽快搞明白自己是谁,搞明白自己从哪里来。
她似乎已经渐渐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并理解了这片无垠沙漠的本质,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一个以“遗忘”为主导的诡异世界里,而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对抗“遗忘”。
她没有再盲目地向“城外”走,在知道这座城的“无限”之后,她意识到单纯地向外突围并不能真正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应该另有别的方法。
她在灯火虚幻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任凭风沙吹打消蚀着自己的身体,她让自己的心神渐渐沉静,用思考和感知来尝试寻找出路。
她记起了那些在风沙中看到和听到的信息——那些仿佛对应着各种“时间”和“事件”的文字、交谈以及遗物,那些东西,似乎就是这片遗忘的沙漠中各种各样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