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想想。”蔡邕闻言冷笑道。“这第二段,莫不是看塞外诸郡国,如辽东、辽西、辽东属国、乐浪、玄菟因为居于塞外,商旅、部族、豪家皆是一盘散沙?你母亲就以公孙氏为后盾,以安利号为工具,将这些地方的商路统辖整合,自己再居于令支这个要害节点,统一调度,与河北对接?”
“蔡郎中心中着实通透。”公孙珣连连点头称赞。
“不过,我倒是好奇。”蔡邕忽又抽了口气。“你方才说你家安利号已经‘环渤海皆有’。那这第三阶段,想来应该就是打通渤海上的船贸,直接让辽东与青州相接。青州与辽东自古就有海路想通,这点我是知道的,可是北海、东莱、乐安、渤海这些地方,都是豪族林立的大郡,世家大族不计其数,你们家这个……这个什么安利号是怎么进来的?”
“不瞒郎中。”公孙珣低头笑道。“这些地方其实都有公孙氏的分支。虽然早就出了五服,也分了家,但往上数个七八十年总归是同出一脉,话还是能说上去的。再说了,这安利号又不是只有我母亲一个人独享,族中与各地分支,乃至于各地亲近豪族,每年都是有分红的……”
“这倒是我小觑了你们公孙氏了。”蔡邕闻言再度倒抽了一口气。“不想竟然开枝散叶到这个程度,‘环渤海皆有’,且辽西令支的本家还世宦两千石……足以令人生畏了!”
“没有经学传家,终究只是二流。”公孙珣似笑非笑道。“这才是天下人的公论。”
蔡邕闻言默然。
“想当年。”稍微顿了一顿,公孙珣这才继续说道。“家母发现安利号的生意停滞以后,自知地域这个东西着实难办,也就熄了一路把商号开到洛阳的心气,转而做一些豢养孤寡、资助学子的事情,然而期间又遇到一事,让她耿耿于怀,至今难忘!”
蔡邕微微正色了起来……感情还知道为母亲分忧,也算是个孝子了。
“母亲在本地助学的时候,很自然的就发觉书简这个东西,对于家境贫寒的幼童而言实在是个大难题……贵、重、繁,无论是抄录还是使用都远远不如纸张。”
“这是自然。”这个话题是蔡邕的专业所在,他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门道。“真要是从启蒙二字来讲,书简是万万比不上纸张的,又便宜,又轻便……不过,也仅仅就是书写和练习时这纸张才显得出色,要说到录书,还是要布帛和书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蔡郎中所言甚是。”公孙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如今通行天下的那种纸张太脆,就算是朝廷和官府普遍用这种纸作为通缉图画,那也是要贴在亭舍里让人好生照看,才能勉强保存数月,家母也不会自以为是到用那种纸张来做书籍。不过,家母当年无意间曾接手过两个造纸作坊,却让她对纸张的前途大为改观……”
“说来听听。”蔡邕是真的好奇了。
“阿越,且把东西取出来吧。”公孙珣回头吩咐道。
而这时候,蔡邕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与这个公孙珣聊了许久,连这厮身旁那个最可恶的小子都给忽略过去了。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只见那公孙越打开放在手旁的一个木箱子,从中取出了一件显得软塌塌,但一望而知就是纸张的物什。
“这是我们辽西本地的一种软纸。”公孙珣接过来,转手捧给了对面的蔡邕。
蔡邕接过来用手一摸,当即蹙眉:“品相与普通脆纸相当,但太软了,墨水一沾就会化开,写不得字!”
“正是如此。”公孙珣坦然点头道。“实际上这家造纸作坊中出产的这种黄麻软纸,一直都是供给自家主人用以代替厕筹的!”
蔡邕面色一滞,然后直接将这张黄麻软纸给扔到了地上。
公孙珣伸手捏住,万分不解:“蔡郎中这是何故,这纸是干净的啊?”
“咳!”蔡邕涨红着脸,强行解释道。“你不晓得,我是听你说竟然有人用纸来替代厕筹,觉得太过豪奢,心中生厌……”
“蔡郎中这是什么话?”那边一直没说话的公孙越忍不住驳斥道。“你久在洛中,难道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豪奢吗?有些权贵家中为了炫富,专门把上好的布帛丝巾放在厕中,那才叫奢侈无度呢!您自己说,天下不能果腹遮蔽的穷人有多少,丝巾这种东西是能用来如厕的吗,怎么不见你对此生厌?”
蔡邕面色通红,讷讷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