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养心殿,仿佛空旷无边,崽崽的身形已然比他要更高、更挺拔了。
他虽然是九五之尊,可是坐在那宝座之上,却也是一种束缚,以至于此时灯火摇曳,宿溪竟然从他晦暗莫测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些孤独。
宿溪很少见到这位皇帝脸上流露出除了威严、怒意、高深莫测之外的情绪,虽然她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但是觉得他像是想要向崽崽走近两步。
只是崽崽站在他对面的距离,却是十分安全疏离的君臣距离,于是他攥着拳头,又强行克制住了。
皇上定定地盯着陆唤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你很像她。”
陆唤沉默。
他对卿贵人毫无记忆,朝廷众人对卿贵人讳莫如深,自然也打听不到什么。
因为没有记忆,所以这段突如其来的身世对他而言,就像是风中的浮萍,纵然在他心头划过涟漪,可也无法留下什么太深的感触。
皇帝盯着陆唤,眼中复杂情绪纷涌,顿了片刻之后,对他道:“翌日上朝,我会恢复你皇子的身份,虽无法护你母妃无忧,但必定护你无虞。”
皇帝这话说得郑重,几乎是一字千金的承诺。
可陆唤心中有些嘲讽,上半句或许是真的,可下半句却信不得。
护他?皇上虽然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可连最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又怎么可能护得了他?
若是全力相护,当年卿贵人也不会那样冷冰冰地惨死。
更何况,现在恢复他的身世,皇帝心中也有别的算计,不是吗?
对他而言,这一路上,唯有在他寒微之时,提来一盏明黄晕亮的灯盏的那一人。
陆唤神色无波,道:“谢陛下。”
皇帝张了张嘴,似乎仍想说什么,可见这少年那张淡漠的脸,却一瞬又有些恍然,他静了静,背过身,挥了挥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陆唤告退转身。
待他转身之后,宿溪看见这皇帝叹了口气,独自一人立在养心殿许久,身影有些孤独。
当年的往事宿溪并不清楚,但是这一瞬间,她觉得,这皇帝当年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崽崽的母妃的吧。
可是无论上一代纠葛如何,都已经过去了,被遗落在宁王府,从小受尽轻侮的是崽崽,皇帝的心头即便可能有几分歉疚,但他没亲眼见过崽崽在宁王府中的泥沼处境,永远也不能感同身受。
看,虽然已经决定认回崽崽了,可是却连崽崽在宁王府中受过苦楚都不知道。
或许知道,但是他对外所说的是将九皇子从小养在长春观,为了不打脸,所以不可能去以“亏待皇子”的名义对付宁王府。
这样一想,宿溪心头酸楚,还是觉得无辜的崽崽最可怜。
崽崽已经从养心殿出来,穿过御花园,宿溪跟上去,拽了拽他袖子。
陆唤似有所觉,打开了幕布,通过幕布望着她。一打开幕布,便见她扁着嘴巴,担忧地看着他。
陆唤因她去相亲,因她与别的人脑袋凑在一起而产生的妒意顷刻间全消了。
即便认回了父皇母妃,也得不到丝毫的亲情。
他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