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大翰就像是断了一条臂膀。大将军那个位置,无人再有那个能力坐上去,一空就是五年……五年讷!大翰河山成了什么样子!”
最后一句话落下,顾砚山不由得掩面。声音里的怆然,唯有他们这些半辈子都在马背上出生入死的将军才能懂。
萧珏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顾砚山也意识道自己这番话失态,调整情绪后躬身请罪:“陛下恕罪,老臣方才口不择言了,老臣并非是说陛下,陛下为大翰殚精竭虑,老臣都看在眼里。只是想起关外异族年年来犯,关内奸臣当道,忠臣退隐,臣这心中……实在是痛惜!”
“臣斗胆!求陛下请郭大将军出山!”
说到激动之处,顾砚山跪地不起。
萧珏忙上前扶他:“顾老将军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顾砚山不肯,面上半是羞愧半是恳切:“老臣实在是羞愧啊!无颜面对陛下,亦对不住郭达大将军当年离关前的嘱托。郭大将军三子皆战死关外,埋骨燕山。老臣却教出这样一个逆子……此番回京之后,老臣交出兵符,请求陛下恩准老臣还乡!”
顾砚山重重一个头磕下去,那巍峨如泰山的身形,像是萎靡了许多。
帝王先前放过顾临渊一次,顾临渊却又死性不改闯安王军营,被安王所擒。
顾砚山原以为当日那一箭结了这份父子情分,也全了对君主的忠义。可萧珏命人把顾临渊的尸体带回来,却发现人还活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已经下手杀过一次亲子,哪怕再恨铁不成钢,顾砚山也下不去这个手了。
他不敢再求萧珏的恩典,眼下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交出兵权,此后带着妻儿回乡。
萧珏轻叹一声:“顾爱卿,郭将军还肯不肯出山尚未可知。而今这大翰王朝你也看到了,朕能用的人,又有多少?你若这时候离去,才真是叫朕孤立无援。”
顾砚山羞愧低下了头。
萧珏道:“如今杨相落网,安王气数已尽,只待明年科举放榜,朝堂又会有新鲜血液涌进来。大翰朝乱了这么些年,但如今一切都已经在回到正轨。”
他说这些,也是为了给顾砚山希望。
像顾砚山这样的纯臣,提出要告老还乡。出了顾砚山这事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大的原因还在于,他对于朝廷已经彻底失望。
早些年他羽翼未丰,要顾忌的太多,为了韬光养晦,不得已放任杨相一党的壮大。
如今网已收,从江南往回京城,便是大刀阔斧重兴廉政的时候。
至于顾砚山说的请郭达大将军再次出山,萧珏不是没有想过。
可他太了解那个人了,当年三个儿子战死于关外,他都没掉一滴眼泪。只在当夜喝得醉醺醺的时候,眼眶发红拍着胸脯说:“吾儿为保卫大翰而亡,生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老子以他们为荣!”
他用大半生的死忠,用三个儿子的性命,守住了大翰的门庭。三军将士奉他为战神,却只引得先帝的猜忌。
那是萧珏前往关外的第二年,雁门关外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朝廷的粮草迟了半个月还没到。
能斩杀的战马都杀了煮来吃,三军将士含泪吃马肉。到后面马肉都没得吃,扯出棉衣里的棉花裹着雪团囫囵咽下。
高高的城墙外,是野狼一般凶狠的西羌蛮人。回望关内,是拄着长。枪都快站不住的大翰将士。
郭达捏着从京城送去的奏疏,在城楼上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