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泽昭一下子站了起来,王氏被带的往前一张,却还死死抓着他的手,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仿佛在说:你忘了小王氏的养育之恩?你忘了自己与她说过的话?你忘与明珠幼时的兄妹情分?
伍泽昭张了张嘴:“我……”王氏这时却松开了他,转而露出难过的表情,往他腿上看了一眼,又往后靠在焦嬷嬷身上,焦嬷嬷因续道:“老太太说,明珠这孩子命苦,打小亲娘便离她而去,她又要强想护着你们两个,受了委屈也不愿说。后来出嫁了,偏遇见的是个薄情寡义的东西……三年前,在燕州城出事的那一回,全家人都差点儿没命,老太爷因那生了场大病,大老爷的腿也落了腿疾,现是好不了了,如今回头想想,却也后怕,我们这些老的,性命丢了倒也没什么,可剩下你们这些小辈的,可怎么活?”
郑泽昭身子一震,脸色登时变了。——三年前郑家之难,是因为他。老太爷生病,郑佑诚因此落下腿疾……他心里一直都为此深深愧疚。
之后王氏又让焦嬷嬷说了什么他已记不大清了。
从松菊苑出来,外面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花,伍泽昭扶着一颗冬树站稳,不知是不是中午吃的太饱,这会子胃里竟一抽一抽地难受起来。
“二爷?”不远处,白露拿着件大氅,身后跟了个丫头,显然是来寻他的。
伍泽昭胃疼更甚,他有点儿恍惚,指了指白露冷声道:“别过来。”
白露立时顿住脚,有些讪讪的,伍泽昭背过身去,闭眼靠着树干微吐了口气,脑中不断地闪过幼年的场景,他皱了皱眉,正思绪纷杂,忽感被人拍了一下,“二哥?”
伍泽昭忙睁眼,一看是郑泽瑞,后面还跟着与他一并回来的邓素素。
“二哥这是怎了?”郑泽瑞一脸茫然瞅着他:“脸色怎这般难看?身子不舒服?”
伍泽昭笑了一下摆摆手:“没事,可能是中午吃的太饱。你们回来了,快去请安吧,定平侯和七妹早上已到了。”
邓素素应了一声,微微福身,郑泽瑞却伸手扶住他,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二哥真没事?我瞧着有些厉害,先回去躺一躺吧。”
伍泽昭站直了身子,招手叫白露过来,拿了大氅披上,又对他说:“本就好好的,你且快去。”
郑泽瑞这才道:“那二哥等我一等,我请过安,咱们一并瞧瞧定平侯去!哈哈,任他再是侯爷,也得管我叫四哥呢。
伍泽昭点点头,他这才转身带着邓素素去了。不消多久便返回来,显然王氏不叫扰着,伍泽昭也没说什么,三人便一并又回到郑佑诚处。
邓环娘等人刚歇过午觉,正在屋里喝醒神茶,众人见了礼,郑泽瑞便冲着裴云铮嘿嘿笑,一副手痒的模样,邓环娘留着他们说了会儿话,见此情景便笑道:“去去去,外面折腾去,只下着雪呢,别冻着身子。”
郑泽瑞响亮地应了,便冲着裴云铮和伍泽昭打手势,裴云铮无奈,也只得笑着跟了出去,正好让邓环娘和明玥、邓素素说说私房话,郑明珠因瞧他们走了,便也起身道:“我回去换件衣裳,母亲和七妹慢慢坐着。”邓环娘也不强留,便叫她去了。
郑明珠出了院门,本想去王氏那里一趟,想了想,往郑泽瑞几人的方向跟了上去。
郑泽瑞手痒了好像日子,一出来便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一边喊:“二哥给我们做个裁令!”伍泽昭心不在焉,嘴里应了,自寻了处小亭瞧着二人比试。
片刻,却见郑明珠在亭外,似要过来,见伍泽昭看向她,又犹豫着想走。正踌躇间,却见伍泽昭下了小亭朝她走过来,郑明珠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脸却有些红了。
伍泽昭与她离得挺远,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如从前一般,他问了一句:“老太太中午与我说的事,你知晓了么?”
郑明珠心里一紧,忽有些不敢抬头,她这会儿不想与伍泽昭说此事了,想走,却听伍泽昭又问:“你愿意?”
郑明珠一咬唇,心中蓦地满不是滋味。
——自己真的要听祖母的,将他作为一颗救命稻草?他自幼受郑家养育之恩,至少应不会亏待自己……
“我……”,郑明珠觉得心口像有块大石压着,沉得很。
“我知道了”。伍泽昭平静地道,“老太太身子不好,我会让她老人家如愿的。”
郑明珠猛地抬头看他,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知为何,她全没有能将未来交托出去的安稳,反心中更难受起来。
她的视线似乎再不敢与伍泽昭平平对视,随着这一句话,仿佛有什么正无声无息地流走,再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