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裴云暎都没提过自己的事,其实他做的事,陆曈大致也能猜到。他不提,她便不问,人人都有心底不可对外人言说的隐秘,这滋味她比旁人更明白,他不想说,她便不会刻意地问。
然而今日,在他刚刚冷漠回应了找上门来的庶弟后,在他刻意避开的眼神中,陆曈却从他的逃避里窥见出一丝难得一见的脆弱。
她忽地开口:“裴云暎,你已经知道我的所有秘密,怎么从来不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呢?”
他顿了顿。
晚霞斜斜照过窗户,洒下一丝暖色在眼前人身上。女子语气认真,望着他的眼眸分明,是一个认真的、想要聆听的姿态。
他默然片刻,垂下眼帘,有些无所谓地笑笑。
“觉得丢脸。”
“哪里丢脸?”
“父子相残,自私自利,为一己私欲对发妻见死不救……”他自嘲一声,“这样的出身,与戚家有何分别。”
他平静道:“我也厌恶自己。”
从未见过这样的裴云暎,陆曈心中一软。
“我不明白。”她道。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裴云暎转头看向她,目光满是苦涩,“我娘真正的死因。”
他是在母亲死后开始反应过来的。
如果说乱军掳走母亲只是偶然,那外祖、舅舅宜家的相继离世,足以给少年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偷偷潜回外祖家,通过外祖亲信,终于外祖留下来的信件中窥见蛛丝马迹。
先太子元禧的死疑点重重,那场秋洪丧生的“意外”或是梁明帝所为。
外祖一家作为先皇“肱骨”,暗中调查旧案,终于招来灭顶之灾。
梁明帝,他设计害死了兄长,又亲手解决先皇,磨刀霍霍向所有朝中旧人,将他们一一诛杀,正如如今宁王一般。
昭宁公夫人,他的母亲或许隐隐察觉到什么,然而母亲一向良善单纯,怎么也不会想到枕边人竟已决定将自己当作皇权的牺牲品。
那根本不是什么乱军,那是梁明帝对裴棣的一场考验。裴棣完成得很精彩,他做了“正确”的选择,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在乱军手上,成全大义之名。
梁明帝接受了这场投诚。
昭宁公府继续荣华富贵。
裴家有了新的夫人,裴棣有了新的儿子,他的母亲被所有人渐渐淡忘,人人提起来时,也只是那场乱军“大义”中一个模糊的影子,唏嘘几句,也就过了。
唯有他不平,愤怒,耿耿于怀。
不对,也不止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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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他的老师,还有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