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后来没了?”秦宝不解。
“因为北方的大周马上就塌了,天下大乱了……先乱杀了十几年,相互杀的人头滚滚,等到司马洪、高浑分据东西,一个不得不启用府兵制,另一个要以河北、晋地来养北地、巫族的部落与战团,自然就会察觉到,若是都种两季庄稼,田野耕作接连不断,出兵的时间便大大受限,连冬季演武的地方都没有,于是不约而同重新换回一季庄稼……再加上两季庄稼确实伤地,收成只是稍多几成;人口因为战乱减少,相比较耕地利用,更多是人力要紧,也就执行到了如今。”张行娓娓道来。
很显然,来到这个世界八九年了,有些事情早就了然于心,以至于轮到他跟土著人物做历史介绍了。
秦宝点了点头:“这倒是合情合理……现在也是这样,打仗、演武、人少地足,确实没必要搞这个……不过一旦安定下来,人口涨的也快,到时候就要考量种双季了。”
“不错。”张行幽幽道。“全天下安定了,就可以减少常备兵马,只维持少数精锐,然后自然可以用心在农事、商事、工事,还有探索上……不过后几样是需要农事先提供人口才好做的。”
秦宝终于从对家乡的渴望中回过神来,然后若有所思:“我本以为三哥是看田地空闲才有此言,现在怎么听着是从别处感慨过来的?”
“我是来到这里,想到了咱们初见,想到了我从前面那山中出来,想到了东夷,想到了三征,想到了曹彻固然是个混账,但无论如何总要灭了东夷的。”张行平静来答,却在话语未尽时便再度看向了大河南岸方向。“天下一统的意义,再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秦宝未及点头感慨,便也随之看向了南岸。
闲谈之中,彼处金堤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队骑士……具体来说,是一队少年骑士。
这些骑士骑着各色马匹,穿着五颜六色,装饰奇形怪状,也没有队形,只是呼哨着沿着金堤奔驰,与船只相隔着两三百步的距离平行进发。
而且,少年骑士的数量似乎还在不停增多?还有人在表演马术?
“这些人什么来历?”张行也觉得古怪起来。
“自然是登州的少年郎。”秦宝叹了口气。“算算时间就知道了,三征后各路义军围攻登州,算是第一个被攻灭的总管州,整个登州也沦为白地,那个时候逃到徐州的人极多……现在徐州也算是黜龙帮的地盘,他们自然也就回来了,恰好也长大了,能骑马了。”
“原来是刚回登州的本地游侠,也算是有名的本地特产了。”张行恍然之余又继续来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反正应该不是程大郎派来刺杀三哥你的。”秦宝看了看船只桅杆上挂着的大旗,似笑非笑。“如我猜的不错,他们应该是想向张首席展示才艺……一征的时候,我记得有个叫段英的,才十四岁就到了奇经修为,靠着在达官贵人旁纵马挥舞双戟,直接应募从军,还替他父亲挣了个小官,如今却不知道在何处了。”
张行恍然,然后抱着怀看了一会……但他的马术审美能力委实跟不上潮流,只看了一会便觉得意兴阑珊,只一回头看到秦宝看的入神,反而失笑:
“二郎,你当年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形状?”
秦宝连连摇头:“我当年就是看到他们整日这般形状,才辞了程大郎回到村子的。”
张行点点头,复又来问:“这么说,这些人果然是程大郎的手笔?”
“程大郎如今管着登州军政,未必是当年的做派了。”秦宝摇头道。“应该是咱们得旗子太显眼了,但也不好说……关键是三哥你的名头已经是甲天下的那份了。”
正说着呢,隔壁船上刚刚凝丹不久的白金刚忽然腾空过来,落船便问:“首席,马分管让我来问,以防万一,马上到蒲台,咱们要不要先在北岸登陆,在北岸准备妥当,等到渤海平原的几个营到了,再去南岸?”
“不至于此。”张行摆手拒绝。“还是按照原计划,从蒲台那边直接上岸往南去登州。”
白金刚没有继续坚持,而是跃回了自己的船只。
秦宝眼见如此,终于面色古怪起来:“我怎么觉得不止是三哥怕死了,其余人也都担心三哥在登州出事?程大郎就这般不值得信任?还是你们有什么情报?”
“我是信得过程大郎的。”张行无奈解释道。“但问题在于,一则,他们既请了我入住行宫,自然便开始担心我性命了,就像你说的,我自己也怕死了,一个意思;二则,李枢既走了,如今程大郎这里怕是就成漏勺了……便是信得过,也是他破绽最多。”
秦宝这才醒悟。
船上插曲没有结束……原因很简单,就像秦宝猜的一样,这些刚刚回到登州的年轻游侠们就是来做才艺展示的,就好像十几年前的那个投军的段英,也好像八九年前跟着靖安台走了的秦宝一样,这似乎是他们的传统。
而张行一行人于中午在蒲台地区的南岸登陆后,也没有驱赶这些年轻游侠,甚至还让秦宝出面与这些人做了些交流,这使得他们更加振奋,人数也越来越多,以至于马围、白金刚等人多次提醒张首席注意安全——最终,这种焦虑与欢快热闹并存的气氛,随着仓促得到消息的程大郎率领百骑于道中仓促相会达到了某种高潮。
“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