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郡里出身的女人能吃苦。京城里这些娇滴滴的小丫头,从小锦绣堆里长大?,自个儿头发都不会梳,衣裳都要奴婢帮着穿。丢去外头,活不了,活不了。”连叹两声“活不了。”
义母惊道:“自个儿头发都不会梳?那得是?大?户人家了。身边跟一群婢子,那是?不用自己梳头,伸手等?人穿衣……哎哟,老头子他?主家聘下?的竟是?这等?大?户人家的小娘子?”连说想不到。
盛富贵哼道:“老辈哪个想聘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媳妇?门?第高,脾气又大?,娶过来当菩萨供着?儿子自己要死要活,跟人家看对眼?了!”
晏容时适时地插一句说:“不论如何,毕竟是?生死追随。未过门?的媳妇愿意跟随犯事的儿郎流放吃苦,真心难得。”
盛富贵的脸色顿时和缓下?去七八分。出神地想了好?一阵。
“罢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媳妇吃不得苦,人多半早不在了。也不知我那……”
他?猛地住嘴,顿了顿,在应小满好?奇的眼?神里接着说:“我那位旧友,也就?是?庄九的主家……的儿子。此刻人在何处,媳妇有没有给他?留个孩儿。”
义母喃喃地念佛。
“老天?有眼?,怜惜苦命人。我家老头子废了条腿救下?的小夫妻,年纪轻轻又吃许多苦头,会留下?个孩儿的。”
盛富贵脸上的肌肉细微地抽搐几下?,似哭又似想笑,浑浊老眼?里泛起一层泪光,扭下?头,借着烛光阴影挡住了。
隔半晌只说:“但愿如此。”
晏容时又挨个给空掉的茶碗续茶。盛富贵此刻的神色极为和善了,茶碗捧在手里,对他?道了谢。
“七郎是?吧。”他?和晏容时闲话几句:“打算何时和小满成?婚呐。”
晏容时温声答:“两家在过礼。之后的事,要等?小满今年回老家祭拜过伯父再说。”
盛富贵连说几个“有孝心”,“好?”。
茶水倒整圈,轮到应小满时正好?倒完,晏容时提起空壶摇了摇:“我喊店家换一壶。”
说罢走到门?边。在盛富贵陡然警惕起来的注视下?,人并不出去,只站在门?里喊“店家。”
片刻后有脚步声小跑靠近。有人在外头喊:“何事啊客官。”
晏容时拉开房门?,递出空壶:“劳烦小二,添一壶茶。”
两三句简短交谈后,店小二送来热茶,他?便重新关好?门?,捧一茶新壶走回窗边,给应小满和自己的茶碗里添上热茶。
盛富贵眼?里的警惕淡去了。落到掌心的匕首重新插回后腰。
“好?茶。”他?深深嗅着:“小龙凤,多少年没喝着了。这店的茶水点心不错。”
*
房门?外。“店小二”刻意放重脚步走出几步,快步下?楼,召集人手。
整个邸店从店家到小二全部关押待审,哪还有“店小二”?过来送茶的是?二楼值守的禁军都尉。
刚才晏容时喊了声“店家”,都尉瞬间反应过来,里头出事了。
“甲字二十六号房动静不对。晏少卿和应家人在里头,弟兄们预备好?。随机应变。”
禁军们都很纳闷。殿前司刚刚传来消息,说还在十几里外抓捕三名逃犯。甲二十六号房能出什么事?
都尉想不清楚,低声喝令准备,急忙去东边甲二号房,知会自家雁指挥使。
——